红楼轶梦‖第四回(下)
自此,秦氏愈来愈觉身子不适,慵懒竟日甚一日。经期已经过了两个多
自此,秦氏愈来愈觉身子不适,慵懒竟日甚一日。经期已经过了两个多月,叫大夫瞧了,又说并非有喜。渐渐的,每一到下午她便懒得动了:话也懒得说,精神也发蔫儿。尤氏见状,一面打发人四处求医,一面吩咐秦氏:“你且不必拘礼,早晚不必照例上来,竟好好养着罢!就有什么事儿,横竖还有我呢!若别的长辈怪你,等我替你告诉就是了。”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可秦氏情知自己这个症候缘何而起,且非同小可,暗处每每只怨自己命苦,也真是“不如意事常八九”,向往的东西反而得不到,厌恶的东西却如绑在脖子上,怎么也甩不掉。于是她整日价忧心忡忡,便愈发助长了病势,哪里好转得了?可怜见她日日一心想着宝玉,怎么也割舍不下,可近日又听得自己的小弟秦钟引起学堂里吵闹生事,更加破坏了她的心绪。尽管贾珍、贾蓉又请来闻名遐迩的张太医为她切脉诊治,也实在无力回天了。秦氏也自己知道不过是挨日子罢了,不免常常在无人处暗自落泪。
这日因是贾敬寿辰,宁府治酒铺筵,热闹非凡。秦氏病卧在床,不能出去。中午,瑞珠端来一盅燕窝汤,她也只啜了几口,便摇头不吃了。瑞珠含泪退去。秦氏于是重新躺下,面朝墙壁闭目养神。一会儿,听得帘儿响动一下。秦氏扭过头来,见是凤姐儿进来了;忙要折身,凤姐儿抢上来按住她,笑道:“快别起来!看头晕了!”这时秦氏眼睛一亮,顿时来了精神——因她看见宝玉也跟在凤姐儿身后进房来了。她不由得泪流满腮,心儿又扑扑腾腾乱跳。
凤姐儿哪知底里,只管握住秦氏的手,道:“我的奶奶,怎么几日不见,竟成这样儿啦?”秦氏眼儿酸酸的,也拉住凤姐儿的手,又拿眼斜瞅着宝玉,一语双关地强笑着道:“唉!我也整天想着,我这人咋这样没福呀!你想想,这样的人家,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,除了婶子不用说了,别人也没有不疼我的,也没有不和我好的。看我如今竟得了这个病,把我那要强的心弄得一分也没有了。又想着,婶娘你这样挂记我,宝二叔也这样惦记我,唉——”秦氏再看了宝玉一眼,幽幽说道:“我就有十分的孝顺心,如今也不能够了啊!我呀,恐怕是熬不过年去了。”
宝玉进来时见秦氏这样,心中本就酸楚万分;又听秦氏说了这一番话语,竟扭过脸去,眼泪便扑扑嗒嗒落了下来。秦氏见宝玉如此情景,心中略觉受活,因为她感到宝玉确是疼她的。作为一个行将就木的弱女子,能见到自己所爱之人的同情之泪,也就知足了,岂敢他求!
这时,凤姐儿见宝玉落泪,恐更勾起秦氏伤感,便叫贾蓉把宝玉带走去上房了。秦氏见状,由不得失声哭出声来。凤姐儿忙劝道:“快别这样!你也不要胡思乱想。如此模样,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添病吗?”秦氏表面唯唯点头,心里却埋怨道:“我的好婶娘啊,你哪里知道恁媳妇的心哟!其实只要宝玉坐在这里,我这病就能减却三分;现在你支走宝玉,才真是给我添病的哟!”那凤姐哪知秦氏此时的心事,只管劝道:“孩子,不必伤心。我也知道,你这病得的蹊跷,八成是因为蓉儿不上进,把你气成这样了。”说到这里,凤姐也觉自己心虚,但还是往下说道:“算啦,不想他们臭男人啦!我告诉你,这天下的男人都是那么一副德性,犯不着为他们那些鸡鸣狗盗的事儿伤了身子。眼下的世道,只有自己心疼自己,才是根本。”秦氏听着,虽不住地点着头,心里一面还在为宝玉没有在她的床前多呆一会儿感到悲伤。
不过,这天晚上秦氏竟多吃了几口饭,又吃下几片点心。贾珍、尤氏、贾蓉便有了喜色。
倏尔到了冬底,秦氏的病症仍不见好,且越来越重。贾珍、贾蓉等寻遍了方圆左近的郎中来为秦氏把脉会诊,开方服药,皆无一丝效用。宁府上下人等俱焦虑万分。贾蓉见秦氏已是苟延残喘之势,更毫无顾忌,尽着在外眠花宿柳。秦氏自知已是快死之人,且心上也早已没有了这个贾蓉,所以也懒得管他。只是贾珍隔三差五趁贾蓉夜不归宿,腆着贼脸找秦氏求欢。不过秦氏皆以病重为由拒绝,所以贾珍有颓然作罢的,也有软缠硬磨而终满足兽欲的。此时的秦氏,是看透了世事,忍辱负重,熬过一天权算作两晌。她心中惟撇舍不下的,只有尚未知晓她的芳心的宝玉。
一日午饭后,秦氏躺在榻上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她挂念着:自己已经有多时不见宝玉了。他近来一切可好?转念间她又为自己悲哀起来:我如此思念与他,正像古人所说,“坐视带长,转看腰细”,可他却一点不知,而且也无从叫他得知,苍天对我看来是太不公平的了。想着想着,便撑着病体起来,也不惊动瑞珠、宝珠,颤颤悠悠地在院中走动。看到院中因风雪侵袭而全然没了花朵的各种花卉,不禁想起李清照的《如梦令》:
昨夜雨疏风骤,浓睡不消残酒。试问卷帘人,却道海棠依旧。知否?知否?应是绿肥红瘦。
默念着这首绝妙好词,秦氏心中又不禁痛楚万分:自己何止是“绿肥红瘦”?简直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嬷嬷啦!她已经知道自己会不久于人世,想到世上万事无常,所以早也就心如止水,将一切希望都寄托于来世了。
秦氏走进会芳园,来到一座楼前。她仰面看见书有“天香楼”三个鎏金大字的匾额,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:“我自己已是一个将死的人了。人归黄泉,便万事皆休。何不趁自己一息尚存,再为我的心上人祈祷一番呢?”于是,她走进天香楼,面南跪下,双眼先自落下泪来,口中轻轻念道:“苍天在上:俺可卿既与红尘缘尽,虽死而无憾,惟系念这世间唯一使我愿以心相许的宝玉。只因他不随世俗浊流,而被世人百般讥诮。如此下去,其一生坎坷在所难免。万望苍天保佑宝玉他祸去福至,免受灾殃……”
秦氏正在念叨,耳际忽听见有人在发笑,不禁毛骨悚然。待睁眼看去,却是贾珍站在身旁。只见他眯着一双色迷迷的眼睛,笑道:“我的乖儿呀,你好痴心啊!不过实在可惜可叹,你今生今世,恐难与你心里的宝玉发生肌肤之亲了。”贾珍淫荡地审视着秦氏的腰身,继续咂咂感叹着:“哎哟!乖儿,你今儿个是怎么啦,出落得如此俏丽动人?你瞧,面色红润,仪态楚楚,让人好馋啊!”说着,张开双臂,就要把秦氏往怀中搂去。
哪知此时的秦氏却一反常态,没有反抗,顺从地倒在贾珍怀中。她娓娓说道:“老爷呀,孩儿知道,你的心一直在我身上,难为你如此疼我了。想来你我明来暗往由来已久,我也感到总是拒绝你也没多大意思。今日我倒是真心实意地想把身子给你。不过有一件事儿,你得答应我。”那贾珍已是迫不及待,急得像红屁眼儿猴子似的,只管答应,连连点头道:“使得,使得!你说罢!别说一件,就是一百件,我也依的!”秦氏听了潸然泪下,哽咽着从髻上摘下一枚金钗,递给贾珍道:“你既然已明白我的心里所爱,就请你在我死后,把这枚金钗转送给宝玉,并给她说明来意,让他知晓我对他的一腔痴情。”
贾珍听了大吃一惊,忙问道:“什么?什么你死后?你要想干什么?”秦氏苦笑着,答道:“你别紧张。人都有一死,我也没有说我什么时候死。人生时由不得自己,死时往往也是由不得自己的。我说的是早晚我死后再转给宝玉,反正不能在我还活着的时候给他。好吗?”贾珍这才放心,向秦氏点头道:“这你只管放心,我一定会代转的,一定会的。”
听罢贾珍的诺言,那秦氏平静地挣出贾珍的怀抱,整了整衣裙,向贾珍深深道了个万福,两眼放出异样的光彩。她又揩了揩眼角的泪珠,对着贾珍粲然一笑,道:“那好吧,你等着,一切不用劳你动手的。”于是她站在贾珍面前,一件一件地脱着衣服,竟至于脱得一丝不挂,犹如一尊晶莹的玉雕,把个贾珍看得眼睛都直了。他胡乱脱掉衣裳,忘情地扑了上去,紧紧地抱住秦氏的胴体。谁知,这里刚刚入港,便听得门口有人“啊”了一声,紧接着是一串脚步声响起,渐渐远去。贾珍、秦氏登时吓得魂不附体。那贾珍草草束起衣带,跑往门口一看,有一女子正向远处逃去。秦氏哆哆嗦嗦穿着衣服,颤声问道:“是谁?”贾珍道:“看不清,看背影像是瑞珠。”秦氏不听也罢,一听竟是瑞珠,顿时脑子轰的一声,身子便瘫软在地,便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秦氏方苏醒过来。她举目四顾,见贾珍不知何时已逃遁而去。沉吟片刻,秦氏扶着梁柱慢慢站了起来。她又恍恍惚惚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,便嘤嘤啼哭起来。秦氏边哭边想:“今日这事儿已然败露,可知自己已经再不可苟活在世上了。一向疼我的,不疼我的;亲的,疏的——我都将无颜以对了。”却是愈想愈伤心,竟又瘫坐地上。
当晚,秦氏将瑞珠、宝珠支到尤氏那边去,自己暗寻一段白绫,悄悄摸到天香楼,吃力地爬上太师椅,将绫带搭在靠东壁的一段横木上,绾了环扣。她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盆口大的东西,不由悲从心来,无声地淌起眼泪来。哭了约一个时辰,她便掏出手帕儿揩了揩眼泪,又抻了抻衣裙,一咬牙将下巴颏伸进那个环扣儿,凄凉地叫了一声:“宝玉,俺走了……”于是双脚一蹬,便顿时全然失去了知觉。呜呼!实可怜——
香魂无风飘天涯,春闺有梦终成灰。
恰在同一时辰,荣府大观园中怡红院内,宝玉吃罢晚饭,顿觉心中烦闷,便早早上床歇息。正似睡未睡之际,忽见秦氏飘然来到他的床前。不待宝玉起身,她便道个万福道:“孩儿给宝二叔请安啦!”宝玉边起身边问道:“你此时来此,有何事情啊?”秦氏凄然上前,扑通一声跪下哭道:“宝二叔多多保重,可卿要去了!”
宝玉听了十分诧异,道:“怎么,你也叫可卿?莫非你便是太虚幻境中的仙姑不成?”秦氏抽泣着,说道:“不,我不是。我只是你的蓉儿媳妇儿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其实我平生最喜欢的人是你呀!”宝玉更加惊奇,道:“你说什么?”秦氏道:“是的,宝玉,事到如今,我不叫你二叔了,你才是我所喜欢的人呀!可惜你我今世竟无缘至此。如今,我要远行走了。我别无挂牵,只想来和你道个别,说几句话儿。”宝玉只觉似梦非梦,便道:“有什么话语,你尽管说罢。”
秦氏道:“在这世上为人好难呀!想你我这样重情之人,在如今这污浊世道之中,总是格格不入,所以都不会有好结果的。我这一生,原一心想觅一个中意的男人相伴。可觅来觅去,觅到了你,却已是贱身有主,无缘偶配,并苦受几多欺凌,又落得世人骂名。你呢,也注定不会为当今社会所容。大家会把你追求的东西骂个狗血喷头,然后全然毁灭,最终让你一事无成。所以我觉得,这个世界的目的,好似就是要将一切美好的东西全部打碎,只留下丑恶。正因为这样,我在临行时特来劝一劝你:为人贵在执著坚韧,不要听信任何人的劝诫,而只与自己志同道合者一道去披荆斩棘,建造自己的生活。如果最终实在难以冲破世俗之网,宁可遁入空门……”
一番话语,宝玉竟听得如痴如迷。秦氏最后哭道:“宝玉,我不再叫你二叔了。我就再叫声:宝玉,你一定要善自珍重!我再去向琏二婶娘道个别,就去了!最后我求你一句话,让我们来世做一对夫妻,好吗?”说完向宝玉深深一拜,便飘然而去。
那宝玉正自惆怅,忽被晴雯的喊声惊醒。只见晴雯进来,道:“二爷快起来吧,东府蓉大奶奶归天啦!”宝玉听了,连忙翻起身来。忆及梦中情景,他只觉心中像是被戳了一刀,哇的一声,吐出一口血来;等缓过气来,便自大哭起来,任谁也劝不下。
以上所叙,方是“秦可卿淫丧天香楼”之真相。那么曹雪芹大师为何在删改《石头记》时将此事诸多细节隐去,也许脂砚斋的点评略可解开此谜:“秦可卿淫丧天香楼,作者用史笔也。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,……其事虽未漏,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,姑赦之。因命芹溪删去遗簪、更衣诸文。是以此回只十页,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。”可见删去四五页文字,原为维护秦可卿的形象。然因脂评中涂上“淫丧”二字,却反使秦氏被二百多年来的读者皆斥为“淫妇”,蒙受了不白之冤。当今时代,已进入二十一世纪,沧桑更迭,观念日新,而于此时此地披露如上翻案文字,当不致有伤风化罢!此为赘言。
再说那秦可卿殁后,贾珍哭得如丧考妣,发誓要尽自己所有发送秦氏,因此把葬礼办得十分隆重,热闹非凡。这里不再赘述,笔者对秦氏其人的描述亦到此为止。只是在发送秦氏到铁槛寺停灵之日,那凤姐儿在馒头庵住宿期间,受庵内老尼之贿,以势压人,活活拆散一对夫妻鸳鸯,并酿成两人殒命,令人慨而叹之。这在《红楼梦》第十五回中有所记述。笔者揣摩:各位看官大多不知此事之来龙去脉,且甚想知其端底。欲知这一对短命夫妻自联姻到双双殉情之详情如何,请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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